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哀崂本纪章三 降临

(最近特别萌女师男徒,试着写一个“勤奋”且白切黑的小徒弟和一个厉害又可爱的低情商老师父。)

        疼,铺天盖地的疼。

  金属刺碰的声音。夏莲在那一瞬间睁开眼睛,侧身往旁边迅速滚去,原本刺向他心脏的箭矢被堪堪避过要害,没入了他的左肩。他咳嗽着,拔断长长的箭身,裂满伤口的手撑进血水里,试图将身子支起来。

  “这是……哪里?”

  湿答答淌水的环境,铅灰色的天空。他的面前,夏国一整队编制的人马不断靠近,箭手的弓在缓缓拉满。夏莲甩甩头,眨掉发梢上滴进眼里的雨水,慢慢笑起来。

  哦豁,好像又回到了逃亡的老地方啊。

  他没有犹豫,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向后狂奔,赤脚踩在青石路板上,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。赤色的血液从他的脚踝、衣摆处滑落,融进漫无边际的雨里。

  小孩脏污的脸紧紧绷着,他记得这条路,那些人摆明了要把他逼进死胡同。他奔进一片集市,另一队人马斜刺里窜出来,掀翻好几摊铺子,堵住他的前路,而后头的箭矢已经射到脚边了。夏莲的路只剩一道窄巷,他瞳孔剧缩,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。

  巷子不长,它只是两栋瓦屋间留的一点夹缝,尽头是一堵六尺高的土墙。夏莲很快回头看了一眼,那些禁卫军下了马,提着剑试图挤进狭小的夹缝里。

  他就是在这里被捕的。

  后面的人拍了拍前面正要挤进巷子里的同伴:“不必那么麻烦,拿箭射就行了。”

  “陛下说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”盔甲里传来低沉的嗡鸣,“最好还是活捉吧。”

  夏莲回过头,琢磨着怎样翻过这堵墙。他看了一眼墙边人家紧闭的窗户,忽然手脚并用,攀上那扇窗子,尽管这个角度离墙有点远,但是足够够到墙顶了,只要起跳用力一点……

  “喂!那小子要爬墙!”身后人的动作加剧,“快点!!这会儿溜了我们不知道还要找多久!!”

  “不是说皇宫派支援了吗?!现在都还没出现!!”

  夏莲猛地一跃,身子离顶端还是差一点,他的双手奋力抠住墙顶,深吸一口气,努力翻了上来。

  追兵的声音已经很近了,夏莲甚至能感觉到盔甲铁片碰撞的声音就在耳边刺啦啦地响。他没有回头,护住腹部向下纵身一跃。膝盖触到石板的那一刻,他的内心化为平静。

  逃出来了。

  下一秒,他感到脖颈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擦过,呼吸间的空气顺着那处涌出来,带起喉管泻出的血喷洒一地。

  夏莲张大眼睛,事情……怎么不一样?

  “你以为,你能逃得掉吗?”

  鲜血在飞速流失,滚烫的身体很快变得冰凉,夏莲倒在地上,身子蜷缩起来。

 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,面前的黑影化出了无数的重影,倒映在雨帘之下。黑影的手上,短刃反射着洁净的白光。

  原来是……暗……卫,吗……

  “唔!是谁?!!”

  恍惚间,一声利器没入身体的轻响,那个刺杀他的黑影好像也倒下了,惊愕的脸部正对着他溃散的瞳孔,夏莲的瞳仁缩了缩,很快又消解开来。

  喧嚣慢慢散去,只余下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,水珠不再溅到他脸上。有一个人撑了把伞,慢慢在他身边蹲下。

  那个人将他翻过身,封住了他喉间的伤口。

  夏莲昏迷前最后一次睁眼,看见了一位女子,蹲在他身边,黑色长发垂在地上,和着白色衣衫沾满了他喷洒的血,她闪烁着茶金色的眸子望住他,温和的笑意从很深的地方漫出来。

  “小家伙,本尊来了。”

  夏莲心神一松,顷刻间场景天旋地覆,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。兴许是一刹那的事,再度醒来时,他撑着一柄破损的剑,半跪在绵延不绝的尸山上。尸体混着别的什么在剧烈地燃烧,橘红的,鲜艳的火焰在眼前燃烧,映亮漆黑的天色。

  他大口喘着气,胸膛带出丝丝缕缕的疼痛,他很熟悉这种痛楚,断裂的肋骨插进了内脏里,不知断了几根。

  这些,都是我的梦吗?

 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是成人的,肌肉精壮有力,四肢修长,原先的主人一定十分熟练精准地使用着它,涤荡了整片战场,然而此刻它带着巨大的疲惫向夏莲袭来。尸体浓郁的血腥气化为实质,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反胃干呕。脱力的手握不住残破的剑柄,带着盔甲的分量重重砸在尸体上,残肢断臂被打出了一个小坑。

  动不了。

  这一次的光景比原先还遭,他的血液一定已经流尽了,身体的机能却依旧在运转,这种感觉比起失血的眩晕更令人抓狂,血管内几近真空的压力仿佛无数针里里外外扎着身体。夏莲咬牙硬受这一切,他什么也做不了,唯有撑起眼帘,环视一圈周遭环境。远方,更远的火光穿透不了的地方,大片黑压压的事物在迅速地移动。靠得近了,他才看清,那些都是士兵。黑色的盔甲被火光映得锃亮,几乎一瞬间就冲到了他脚下的这座尸山前。

 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夏莲的脑内骤然强烈,脉络间有事物运转,干涸的肌肉不知何处得来的动力,驱使这具身体站起来,拔剑而下。

  我一定要走……活下来,回去……

  挑,刺,穿斩,他的身体无休止地运作着,那些招数他仿佛使用了千百遍,烂熟于心。汗水划过伤口洒下一片血雨,夏莲的眼睛都睁不开,兵刃交加的声音昏天暗地,敌人如蝗虫般一片一片地倒下。然而他们实在太多了,更远一点的地方,那些士兵不断地变幻着阵列,夏莲看不懂,但能猜到那是某些阵法,因为现在体内支撑他的唯一力量正在飞速地消散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又一场满天尸雨下,夏莲踉跄着跪倒,握剑的手被投掷的长矛钉在地上,那把剑也最终碎裂成了数节。

  黑甲的士兵从四面八方不断接近,举起手中剑,预备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击。

  夏莲长长地叹了口气,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一切。金属碰撞,火焰燃烧发出绝望刺耳的声响,灼烧着他的意识,直到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,微小但却清晰无比。

  “式三,龙息。”

  巨大的轰鸣自地底席卷而上,一瞬间突破了岩层,尸体,士兵,军队,阵法,顷刻间蒸发殆尽,徒留灼灼烈焰燃烧吞噬着大地。

  师父?!

  夏莲猛地睁开眼定睛看去,一个娇小的身影踏在因高温而剧烈扭曲的焦黑土地上,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。

  ——是师父,又不是师父。

  夏莲正想张口,却发现身体不再受他掌控,他听见自己笑起来,笑声嘶哑而低沉。

  “徵越……”

  师父小了好多,一袭白衣依旧,这会儿更显得身子单薄。她手里握着一把样式奇特的长剑,鲜红色的长发被滚热的气流鼓动扬起,火光交映在她赤金色的兽瞳里,带着骇人的威势。

  “小叔,”

  她大步走到他跟前,拔掉那只长矛,见他那凄惨无比的模样,却依旧笑得如此开心,银徵越微微皱眉,“我来了。”

  我来了,你可不能这样随便死掉。

  她弯腰给他施了一道治愈的法术,起身扫视着远方欺压过来的黑色军队,飞扬的红丝宛如游龙的摆尾。那只握剑的手腕转动了一下,刺目的血流淌,滴在那柄奇特的剑身上,将它整个包裹起来。

  “式二”

  剑身微微晃动,升浮至空中,一瞬间化作了千万道鲜红的细丝,以破空之势向黑色的战场刺去。

  “雨”

  又是无数的轰鸣之声,在他的耳边一直连绵不绝。夏莲失了聪,慢慢地,什么也感觉不到了。

  ……

  “……银姬大人的龙息不是后天加灌的吗,怎么还比一般神族强了好几倍?我看那威力都要超过陛下了。”

  “据说是血脉融合时产生了变异……这谁论得清?这位大人的真身可能根本不是我等看到的那样……”

  “你那……,另……”

  “唉,谁知道那二位……,鄙人猜,陛下准是有心的……”

  ……

  小孩轻轻喘了口气,睁开眼睛,淡淡的晨晖穿过山顶终年缭绕的云烟气,投在暗黄色的木地板上,萦绕于鼻尖的草木气息清冽而淡雅。夏莲惯于侧睡,是以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倾榻于身畔的仙尊。

  夏莲揉揉眼睛。

  他……是不是还在做梦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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